剛放寒假，北京市海淀區(qū)初二學生寧寧的奶奶就不勝其煩，她的手機每天都收到很多條“一對一”培訓班的廣告信息。更令她難以理解的是，期末考試期間，學校通知家長去領寒假作業(yè)、輔導書，領取的地點卻不是學校，而是海淀區(qū)某主打“一對一”輔導的教育培訓機構。

“領作業(yè)那天，不少家長被培訓機構追問信息資料，有的家長搪塞過去，只領書不留資料。培訓機構的人告訴我們，寒假作業(yè)的答案他們有，可以接著參加‘一對一’輔導。盡管后來學校老師告訴我們不用在培訓機構拿答案，但是大家心里還是疑惑重重。”寧寧奶奶告訴記者。

這些機構為什么和少數(shù)學校關系如此密切?

隨著考試招生制度改革，分數(shù)也不再是單一指標，評價體系日趨多元，學業(yè)成績和綜合素質評價等，也將成為升學的重要依據(jù)。早些年直接為升學服務的奧數(shù)班、重點中學占坑班、各式加分特長班漸漸偃旗息鼓，但“一對一”課外輔導這個全新的培訓形式卻日漸走紅：“一個老師帶一個學生”、“保證提分”、甚至“先簽約再繳費，不提高60分以上全額退款”，刺激家長神經(jīng)的宣傳口號不絕于耳。

在中小學不斷強化綜合素質教育改革的今天，為什么“提分”“保過”這種對單一分數(shù)直白的追求還大有市場?

寒假輔導班教些啥，誰在教

記者在采訪中發(fā)現(xiàn)，學生在這個機構領取的寒假作業(yè)有初二語文的《魔法訓練》、課外讀物《三國演義》和《師說閱讀》等，簡介上寫著“提高學生的理解能力和口語交際能力”等。記者了解到，以“贈閱輔導資料”“提供課外閱讀”等方式和學校合作的機構不止寧寧所在學校一家。這些機構的主打項目都是“一對一”輔導。

記者按照寧寧的寒假作業(yè)領取憑條上面提供的電話號碼打過去，找到了培訓機構聯(lián)系人張老師。她表示，這個機構是“東城、西城、海淀中小學教學一線教師一起合辦的工作室”。

而各級教育部門多次明令禁止中小學校教師有償補課，最近一次是在2015年6月，教育部發(fā)布了《嚴禁中小學校和在職中小學教師有償補課的規(guī)定》，禁止“在職中小學教師參加校外培訓機構”，那么這個機構宣稱的教師資源又是從哪里來的?

張老師表示，她本人曾是海淀區(qū)一名一線數(shù)學老師，現(xiàn)在已經(jīng)辭職專門從事培訓咨詢工作。“工作室”其他老師都是一線教師，有十年左右從教經(jīng)驗，利用課余時間為學生補課。她耐心地解釋“一對一”輔導的好處，個性化教學的嘗試有多么成功。“多低的分、多差的學生我們都敢接。”張老師說。

“現(xiàn)在學校盡管也是小班化教學，但是學生的情況千差萬別，有些學生分數(shù)上不去是由于基礎不牢，有些則是思路打不開，還有一些是舉一反三的能力不強，缺乏發(fā)散思維，‘一對一’的好處，就是能根據(jù)孩子的實際情況有針對性地處理。比如有個初中學生很用功，成績就是跟不上，我們經(jīng)過測試發(fā)現(xiàn)，他從小學6年級開始對數(shù)學就一知半解，于是我們從小學課程給他補起。我們因材施教，提分真的很快。”張老師告訴記者。

她舉出學生的實際例子證明所言非虛：“某中學初二學生沈子林，三次‘一對一’課后，數(shù)學成績從60分提升到99分，這些你們都可以去學校打聽。他們成績提升快的另一個原因是在我這里做題，上自習。我們每次課后大量做題，課后做題時間我們不收費，不會的時候老師及時講解，這些也是學校教學里不能保證的。”

分數(shù)為什么還是“金標準”

分數(shù)真的很重要嗎?在中小學不斷強化綜合素質教育改革的今天，我們分明看到了對學生更多元的評價標準，為學生個性化發(fā)展提供了更多元的選擇。為什么分數(shù)或者說單純追求分數(shù)的培訓班還是這么有市場?

2016年秋季學期開始，開放性科學實踐活動平臺、綜合社會實踐活動平臺、綜合素質評價平臺相繼開通實施，為何大家還是把分數(shù)放在第一位，關注分數(shù)之外這些廣闊空間的還不多?

寧寧奶奶從另一個角度解讀了這個問題。盡管學校不再作成績的橫向排名，卻通過別的方式讓家長了解自己孩子的位置。“學校會評出30名‘翰林獎’，30名‘狀元獎’，30名‘貢林獎’，其他還有‘潛力之星’等，這樣就能把學校的前150名學生排出來。家長心里都清楚。”

而隨著學校規(guī)模的不斷擴大，一些校外實踐活動不能惠及所有學生，比如去一些單位調研實踐，調研報告往往能夠獲獎，這些獎項又是綜合素質評價中重要的一環(huán)。因此，學校選取哪些孩子去調研就顯得很重要。“遺憾的是，學校大多數(shù)情況下會選擇成績好的‘實驗班’孩子去，普通班的孩子如果想要參與，只能想方設法提高成績。我們也了解到，在一些好中學，往往是全校學生都有這個機會，但是能提供這種條件的學校很少，大多數(shù)情況下，孩子的成績還是很重要。”家長向記者反映。

中國人民大學附中教師劉成章認為，盡管綜合素質評價體系框架已經(jīng)建成，但是評價標準和評價信度的缺失，也在一定程度上給分數(shù)加了碼。

除了這些客觀因素，家長焦慮的心態(tài)也是一個重要原因，寧寧奶奶稱之為“劇場效應”——在劇場中，如果有一個人為了看得更清楚而站了起來，一旦勸阻無效，所有人都會站起來看戲;或者說，如果有一個人喊“失火”，大多數(shù)情況下，大家不會按規(guī)矩排隊出場，而是一擁而上堵住門口。

“時間一長，大家漸漸忘記了教育孩子的真正目的，遠離了好品德、好習慣、有知識、有技能等育人本質，一門心思追逐捷徑。再加上培訓機構煽風點火，大家心中越來越亂。”寧寧奶奶告訴記者。

綜合素質評價需細化標準

這種現(xiàn)象如何改變?不少家長和專家呼吁，要把綜合素質評價體系的配套政策和盡快完善、評價標準要盡快統(tǒng)一細化。

比如綜合素質評價體系目前涉及的三個平臺，還有即將開通的勞動實踐活動平臺，2019屆學生(今年入讀初二的學生)是第一年用到。不少家長反映，本身應該在2016年秋季學期開始實施，但是通知家長的時候已經(jīng)是2017年2月了。“學校通知我們要先把第一學期的活動全部補上，資料全部上傳，才能落實第二學期的大課堂、志愿者等活動。由于太倉促，中間難免出現(xiàn)漏誤。”寧寧奶奶說。

而這些評價方式之間缺乏統(tǒng)一的標準，也是學生家長焦慮的原因。一位不愿具名的初中教師告訴記者，“大多數(shù)學校的傾向是，把每一個學生都評價得很好，這拉不開距離。”因此，劉成章呼吁，綜合素質評價體系的配套設施應該盡量細化完善。

“我想說的是，其實分數(shù)并不一定代表刻板、缺乏創(chuàng)新能力，分數(shù)當然很重要，目前的問題在于評價方式應該更多元、評價體系更完善。我們應該多發(fā)現(xiàn)一些專才，而不僅限于‘數(shù)學、物理、化學、生物、信息學’五大競賽。通過綜合素質評價，我們希望一些繪畫、音樂、美術、文學等專才也能嶄露頭角，但是這需要制定行之有效的衡量標準，還要增加聽證、公示等環(huán)節(jié)，引入社會監(jiān)督。”劉成章說，“總之，框架搭成了，僅僅是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