評論員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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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封有個包青天，鐵面無私辨忠奸，江湖豪杰來相助，王朝和馬漢在身邊……”這首電視劇中的主題歌說的是北宋開封府知府包拯。這“包青天”可跟歷史上的包拯毫無關系，包括包拯的經歷、審案故事、司法程序。在《大宋之法》這本書中，作者從宋人筆記與歷史文獻中發掘大量真實可考的案件記錄，告訴我們包公戲、包公案小說講到的司法情景，都不是宋代司法制度的再現。

此書是歷史作家吳鉤通過撰寫一系列宋朝司法筆記，從法理、制度、刑事、民事四個方面入手，全面細致介紹宋代中國在法律文明上取得的成就；通過援引大量宋人記錄的法律案件，并與宋朝法條相互參證，真實還原宋代司法制度及其實踐；也是“以宋朝為方法”，從中國歷史深處打撈已有的優良傳統，講好我們自己的“國王與磨坊”故事。希望通過一遍遍整理、編撰、講述、闡釋，將故事內化為連綿不斷的文明傳統，成為司法制度良性演進的內在動力。

宋朝的司法制度，可謂中國傳統司法制度的最高峰，但長期以來被埋沒和誤解。一方面，元明清時期出現大量包公戲、包公案小說，導致大眾對宋代法律制度產生誤解，如“包公鍘侄”一案全無可能。宋朝在司法審判的各個環節，都設置非常嚴格周密的回避制，如法官與訴訟當事人之間的回避、法官與法官之間的回避、上下級法官之間的回避等等——換言之，司法回避制并不是現代法治社會的新生事物，而是中華法系的固有傳統。

另一方面，清末以來的啟蒙知識分子，熱衷于為異邦構建優良傳統，卻忽視中國本身的歷史源流。有些人以為“私宅不受侵犯”是近代西來的法律觀念——源于英美法系的“城堡主義”。然而，《宋刑統》有“夜入人家，許殺勿論”立法。宋代后，此立法為元明清所繼承。顯然，這一古老的法條與法理跟現代法律中的“私宅不容侵犯”原則是相貫通的。可以說，“夜入人家，許殺勿論”的立法，是中國傳統法律承認正當防衛的體現，也成了正當防衛立法的本土法理淵源。

今人說起版權保護，一般都認為，18世紀初英國頒發的《安娜法令》是“世界上第一部版權法”。但是，我們翻看宋朝歷史，卻明白無誤地看到，宋代已經出現保護版權的法令。宋版書通常都有“版權頁”，印著出版方的“牌記”，載有出版人、刻書人等信息，有的還特別印上“版權聲明”：已申上司，不得覆版。“已申上司”四字，透露出宋代出版人可以向政府申請版權保護的信息。清代的大藏書家葉德輝說,“翻版有例禁，始于宋人”。換言之，正是從宋代開始出現了禁止盜版的版權保護法。

關于離婚，南宋詞人李清照為了跟第二任丈夫離婚，跑到衙門檢控其履歷造假，將其送上編管服刑之路，擺脫了那段失敗的婚姻。為此，她付出“居囹圄者九日”的代價。其實，李清照可以相對平和的方式離婚。在宋朝，解除婚姻關系的主流方式在“七出”的休妻方式外，法律還承認一種夫妻協商式的離婚，叫“和離”。按《宋刑統》規定：“夫妻不相安諧而和離者，不坐。”那么，李清照并非完全沒有主訴離婚的權利，也不是完全沒有可能與丈夫“和離”。

書中，諸如宋朝拆遷每戶能補償多少錢？宋朝女性怎樣做婚前財產證明？蘇軾的烏臺詩案是怎么審的？……吳鉤都給出了答案。這些千年以前的故事，彰顯了宋朝早熟的法律精神，也讓人為它的湮滅深感惋惜。我們都活在傳統中，被傳統塑造，同時也在塑造傳統。所以吳鉤說：“如果我們都認為傳統盡如新式知識分子斷言的一片黑暗，那么惡便如同命中注定；如果我們能相信傳統中有我講述的美好，善便綻放在我們的歷史深處，成為歷史演進的內在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