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yuǎn)離
異鄉(xiāng)漂浮著淡淡念家的牽扯,兩道眉似更濃重寬粗。薄薄眼皮擠壓疲倦。呼吸的空氣略渾濁,白白層疊彌漫著粉塵模糊一輪明月。稍暗的光亮也看不出自己還在故鄉(xiāng)那般遙望了。離開了,若沒有周圍,能知道這是哪兒?若是野人看到森林,定是找到了家么?好似也沒有原來的滋味,熟悉的路,熟悉的花叢,熟悉的樹林。
看到雪白的混凝土路在月光下,那故土路上此時也是鋪上了嚴(yán)霜,寒冷扎心,怎就一樣的路瞧出了想念。彎道到各自屋子里,里面的人是朋友還是陌生,許是人情隔離,許是路有地方水土澆筑。時時可覺那里姿色令人心馳神往,在這兒邁開步子踩出點家的節(jié)奏。鞋子上沾的碎泥是哪里的,是你腳上帶過來的,是他腳上帶過來的,還是我腳上帶過來的,混雜一塊兒,日子久了,這里會是家。得回去,雖然出來時憤恨,這副骨頭還要埋回去,埋在金黃稻穗旁邊,根還在那里。停留的過客咧開嘴,很難得。
站在江邊,岸邊叢生水草漂流而過。要問一句,你的家在哪兒?深綠透黑的江水里有你的根莖么?碧綠的葉子浸在水里,隨著波浪蕩漾。有時成堆著多一些,有時少一些,但一日沒有看到你的蹤跡。不愿意共鳴眷戀,不愿意知道想念,不愿意傾聽傷心,看不到你可是絕情不見?也許各自傷心不需要語言。你要告訴我去另外一個地方,那里可能永遠(yuǎn)沒有家,死亡后亦回不去,你的生日可以告訴么?如此我該是幸運(yùn)的,太陽初升般歸期會來臨。
這片林子里種著菜,石頭小徑來去,一個老者彎腰在這塊小地,沒有寬曠田野里農(nóng)戶三三兩兩,沒有河溝縱橫交叉,只一條江水支流橫臥。每次夜間接近這里,有條從沒見過的狗沖我兇,過了那段,沒有腳步聲騷擾它才會閉嘴。機(jī)械在耳旁轟隆,冷風(fēng)沒吹起塵沙,樹枝已搖擺不安,鳴笛身后響幾回,走去路旁。又有一小塊田地,嘗到一些瓜菜滋味,嗅不到門前花香芬芳。再走就到住的黑屋子,擰開門鎖,突出冷涼包圍,躲進(jìn)溫暖。
臉上淌著熱淚,背著行囊,母親輕聲說這家回不得,那我獨(dú)自回去。拿著釘耙、鋤頭和鐮刀的日子要過一過,一次次都沒有這結(jié)局,以后可能要的,是現(xiàn)在了啊?
家里老屋子鎖著門,不是以前我跨進(jìn)去就能喊母親了。債務(wù)太重不允許我多待幾日,一晚安歇后被趕出來。那些謊言,那些數(shù)字,那些臉孔,吼出難言。走吧,還要回去那個偏僻陌生。村頭的橋,橋下的臭河,兩旁的房屋,街上一家家鋪子,多走走這條熟悉的路,眼前流星一般劃過。
母親在黑屋子里思念,說幾句是少不了了,厚臉皮越說越厚了。唉聲嘆氣地放下行囊,這家確實回不去,回不得。要是把骨頭埋在這兒,這兒能算是故鄉(xiāng)么?鄉(xiāng)音可是老屋子里一句句聽來的,此處的話聽多久才能說出來,一個個字眼難解,任你如何改不了鄉(xiāng)音,即使說出來這里的話,也是一嘴土生土長鄉(xiāng)音腔調(diào)。煙圈在眼前彌散出夢一般迷幻,沒有陽光,沒有月光,沒有聲音的沉默。母親臉色凝重,一個字沒有。
難料幾句話碰撞出火星,吵起來。她說兩個人去跳江,我忍著眼淚,她蹲著,兩只手死力拉扯著頭發(fā),拖下來就是一把,許是這樣痛快。流了熱淚。等待她安靜后,我才淌淚,狠狠地咬著牙齒,怕哭出聲。隨后而來的安靜折射著難言的愁,愁得痛心,似乎沒有了悲歡離合,只有了一個人去向深淵墜落,一直墜落。或許能墜落到底砸個粉碎,或許墜落到老死沒有見到谷底的答案。深淵有多少恐怖,一步步讀懂你的黑暗。頭頂?shù)年柟庵辉谑⑾膹?qiáng)烈,炎熱炙烤方覺存在,陽光存在么?你的溫度是答案吧。黑暗要是都走進(jìn)光芒里該有更確切的回應(yīng),都會了結(jié)的。等待的日子慢慢變得黑暗了,也許陽光里有深邃刺破。
半夜,房里看到一點流螢,碧亮的綠一明一滅,落在墻角閃現(xiàn)光彩,吸引了目光盯著,看它絢麗奪目,似乎是看到月夜光芒,不忘卻它留給了我一點希望。若是我的淚滴能如流螢點滴是有多漂亮,那哭出來的淚在黑暗里熠熠生輝,可能讓一個人忘記痛楚。流螢飛出了窗外,你也要遠(yuǎn)離的,可能我要抓住你,但終究會遠(yuǎn)離,還是你把星光灑遍你想去的地方。我獨(dú)自繼續(xù)遠(yuǎn)離,遠(yuǎn)離故鄉(xiāng),那塊土地,那方田野,那方墳?zāi)埂6歼h(yuǎn)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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