評論員文章

by 烏合之子但愿君（20220321）

答案是什么不重要，因為其他答主肯定會告訴你，而且網站倒計時結束之后會放出一大批的設定集。

設定集里包括了大量的花絮、劇照、劇中的謎團、謎語人的日記、下一部可能的參演者等等。

我想說點別的。

有閑情的朋友們，可以猜一下我的三個標題分別是什么意思。

整個作品的偵探線就是找出誰是謎語人，解決謎語人出的謎題，最好是提前控制住他的罪行。但實際上這三條目標對蝙蝠俠而言都沒有做到。誰是謎語人？看到有人槍擊才知道的。他的謎題是什么？傻子都知道有翅膀的老鼠是蝙蝠，硬是要猜鴿子。他的罪行，它最后設置的大爆炸和洪災聚集并沒有被提前阻止。而隨著蝙蝠俠突然想通的那一刻，他的罪行在現實的哥譚就被一一爆發。

而對于謎語人來講，他的根本目的是希望和蝙蝠俠一起合作，他認為他們是相互理解的，戴上面具的心靈對象。但是謎語人非常失望，因為他發現蝙蝠俠其實是誤打誤撞，大部分時候是耦合多于計算。

是的，謎語人首次失望就是因為這個。雖然在電影結構上，兩人都有日記和對白，也都有從相似角度窺視他人的鏡頭。觀眾可以從中看到這兩人精神上的契合性。但是劇情里卻不是這樣。

這種交互方式給我們帶來“觀眾才是解謎的那個人，而劇中人卻不是”的感受。

雖然但是，最后一兩秒出現的彩蛋，有一種強烈的鼓勵人盜攝的感覺。

因為它一閃而過，如果此刻你不拿手機拍下來，或者你沒有蝙蝠俠那樣的高科技隱形眼鏡，你就根本不知道彩蛋是什么，也就更枉論說解謎了。

昨這聽起來很像諷刺對吧。在電影開篇前我們一般會看到兩個和本片毫無關系的內容。一個是其他電影新作的預告貼片，還有一個就是兩分鐘的小動畫。小動畫告訴你不要鼓勵盜攝，不要舉起手機，除非你是導演，盜攝很容易涉嫌違法犯罪等各種非常嚴肅的表達。

這是完全可以理解的，正是因為盜攝本身就涉嫌違法犯罪，所以當你拿出手機拍攝這個網站鏈接的一瞬間，你就已經身處一種違法的狀態中。你的好奇壓倒了遵守法律本身，你事實上就是哥譚市的一員。

問：While it shouldn't be a controversial policy，many of Gotham's elite prefer to do the opposite of what is best.（盡管這項政策毫無爭議，但諸多哥譚市的精英們寧愿最好進行相反的施政）

回：Honesty.（誠實）

所有人進入影院之前，都確定了一條應該遵循的誠實規則，那就是不要盜攝。但在片尾的時候，只要有想看彩蛋的人，他們都遵循了另一條發自內心的好奇的誠實規則，那就是盜攝。

當然它不是鼓勵個人犯罪，它是鼓勵整個群體犯罪。哥譚市是犯罪之都，不是因為哥譚市的某個特別的人是奇怪的罪犯，而是整個哥譚市的上層，中層和底層，所有的人都是犯罪者，它是一種機制性的、系統性的、意識形態的犯罪。

這個片尾的帶網址的彩蛋是這樣的嗎？毋庸置疑就是這樣的。

這個彩蛋網頁的謎語實際上呼應了三種不同特質的隱喻。

第一個上文已經說了，誘導人們在無知中走向犯罪。至于你是否認為劇透（找彩蛋本身就是一種劇透）的權力以及解釋權，應該被創作者牢牢掌控——畢竟他們主動鼓勵人劇透和盜攝，就不叫盜攝——已經不重要了。

第二個比較容易理解，就是謎語人和謎語人在作品里面設置的謎題。通過對劇情內容的再線，讓觀眾得以站在蝙蝠俠的視角上去探視謎語人的心理。

這種設置謎題的方式，實際上也比較接近《黑客帝國4》宣傳網站的做法。

但是另一個有意思的情況來了。這些素材或信息，為什么不以用更短平快的方式放在彩蛋里呢？比如之前播出的《神秘海域》結局出現的彩蛋畫面（對游戲場景的復刻），而是采用一定有互聯網跳鏈的方式進行呢？

因為兩件事，一就是互聯網時代本身，二就是流量的討論度已經大于故事的敘事。

鮑德里亞在文章《復印與無限》里這么說：

近來電腦病毒的泛濫，造成一種值得注意的異常情況：機器似乎從制造各種錯亂結果、諷刺性與轟動性的事件中獲得一種惡意的愉悅。人工智能有可能通過這種病毒性的病理，故作滑稽地模仿自身，從而成為某種真正的智能。

如果說小丑體現的一種來自底層的、深邃的人性幽暗，在幽暗的過程中變得更加瘋狂，是混亂與混沌本身。那么《新蝙蝠俠》的謎語人就洗掉了之前蝙蝠俠系列里的謎語人的特質，使之成為來自網絡本身的永不下線、永遠光明的迷失。

小丑的口癖是“Why so serious”，通過不斷制造絕境考驗人性。而謎語人不需要制造絕境，也毫無懷疑哥譚里沒有人追隨他，因為互聯網早就幫他調教好了。

在本作中，謎語人的謎題看似大部分是用文字和賀卡寫就的，但是解謎的手段和謎底，全部都指向互聯網。

蝙蝠俠與管家兩人，在高科技隱形眼鏡的支持下，一步一步解出了謎底。但互聯網的觀眾們完全可以在相互通訊的前提下很快將謎語解答出來，這個過程破壞了個人以“獨身主義”解謎的樂趣，當然會行程另一種惡趣味。

而謎語人的謎底，通過郵件傳輸的方式，直接將照片和信息送到各媒體，次日所有媒體都報道了已死的市長貪腐的事情。謎語人最后設置的競選廳暴動，也是通過互聯網提前約定的方式，以各種暗語號召和他一樣的人對政要人物進行射擊。

問：The famous crave me, others protect themselves from me. No matter how you define me,I always end with certainty.（名流們對我汲汲以求，旁人則對我避之不及。無論你如何定義我，我總會以確鑿的身影將你終結。）

答：Exposure.（曝光）

曝光這個詞很有意思，有“在電視里被報道”、“洗出膠片”、“挨凍”、“遭受危險”等意思，然后進而出現了“在網絡中讓人社死”的意思。你想想，每一個分叉意思，是不是都和謎語人息息相關——謎語人是最后在孤兒院活下來的，而其他十幾個孩子就是被凍死的。

這就是互聯網，只要開始進入網絡。你的一言一行就會被忠實記錄，然后在合適的時機被曝光出來。當然你也可以選擇主動曝光自己的行蹤，我們一般稱之為直播或Vlog。而謎語人的面具，在當下還有全新的意思，那就是虛擬主播的皮套。

想必真的進行過問答猜謎的觀眾一定會注意到，只要你開始找“正確答案”的時間過長，網站那頭的對話者就會開始陰陽怪氣你。

其中有一句"Cheaters always reveal themselves"（作弊者終會自噬其果）。其實電影里謎語人的第一個謎語就已經告訴觀眾了，那就是纏在市長臉上的那個繃帶“NO MORE LIES ”（別再撒謊）。

問：No city is eternal, not even Gotham.An empire falls, but this word still rings true.（都會不會永存，哥譚亦如是。帝國都會覆滅，但它依然長鳴）。

答：Veritas.（真實）

哥譚的原始詞語就兼顧了“city”和“愚者”雙重意思，哥譚這個詞最早出現在“珠寶商”的品牌里。珠寶本身也寓意著“永恒”和“真摯”。所以謎底是一個古神靈的詞，真實女神。（我在翻譯里用都會把雙關語譯出來了）

你看，真實其實就藏在電影里，謎底也藏在謎面中。

但是找彩蛋這個活動本身的重要性是答案嗎？

你以為我想說，是找答案的過程？

不，是出謎題的機制。

謎語人的出謎方式主要是兩種：一是用自創的字母表進行重新撰寫，二是用似是而非的謎語進行含混指向。

重新撰寫意味著字母和字母的一一對應，只要把字母表找到，所有的復寫都會被翻譯成正確的表達。

謎語指向意味著多重隱喻，既可以朝這樣解釋，也可以朝另外一邊解釋，同時還兼顧了對劇情的回溯，以及對讀者觀看體驗的含混性。

我的博導董志強老師在他的專著《消解與重構：藝術作品的本質》里就談過一個命題：文字才能產生意象，圖影只能產生形象。因為當形象出現在讀者面前時，讀者無法再去想象背后的可能性。

放到謎題設置中也是如此。

謎語人的出題機制，根本上是來自復雜文學創作的兩個核心標準，一個叫做長程相關性（long-range correlations），一個叫做多重分形（Multifractal）。

前者意味著某個元素和其他元素之間的互文關系有多緊密。互文關系越緊的（強相關），意味這個元素的可解釋空間越小；但是互文關系越密的（多數量），意味著這個元素的可解釋空間就越大。

我們可以思考一下，謎語人的謎語，網站的彩蛋謎語是不是都是這樣。基本上在不知道謎底的時候，你很難猜到謎底是什么。而當你知道謎底之后，你就會覺得”真是巧妙“——至少比長著翅膀的老鼠巧妙多了。

后者意味著某個元素在文本的其他地方重復出現的程度多深。當然這個元素不一定會以本來的面目出現——謎語人的HAHAHAHA，自己日記里單詞的復寫，那個網站重復的字母A也是比較常見的。同樣更常見的，就是生造出來的字母表。

最后，說一個漢語特供的彩蛋。

電影結束的時候有一個中文定幀圖，可以說是比較巧妙了。

謎語人滾出哥譚是一個梗，出現在游戲中。但謎語人恰好是哥譚的“振興計劃”這個爛攤子帶來的，即便一個謎語人離開了哥譚，也完全無法解決任何問題，只不過是解決了提出問題的人而已。新冠滾出地球是另一個梗。早期新冠病毒的宿主被認為是蝙蝠，但新冠本身就是地球孕育的，不管是來自自然還是實驗室，要論年齡，比人類文明要早得多。

是的，第一個標題的答案是雙關，是彩蛋網址里出現最多的字母，以及代表不定冠詞的“A”（個人及意識形態本身）。第二個標題的答案也是雙關，既是指重復網址（即互聯網本身），也是蝙蝠符號。第三個標題的答案還是雙關，是謎語人的中英文首字母，也是MAN的首字母。

三個標題連起來，謎底就是三位一體的蝙蝠俠：自我的反對者、網絡的追隨者，以及真實的隱藏者。

下面也是一個謎語，有愿意猜猜看的嗎？

（謎底是《新蝙蝠俠》電影中的一個名場面，答案不是下面這張圖）

>> 'RE YOU RIGHT？

>> SIGHT? [L/R]

L

>> YOU ARE THE KNIGH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