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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物馬戲團 | 文

《刃牙》在中國越來越火，如今，《刃牙》梗可以出現在任何地方，什么就是本人，除我之外皆為雌等臺詞，比比皆是。刃牙吧里，更是充滿各種作品的魔性P圖，由此可見《刃牙》的影響力范圍。

《刃牙》梗傳遍天下，但在它自己的國內討論區里，卻又反過來被另一部漫畫“文化入侵”了。現在刃牙粉被叫做“熱狗人”，而這個稱呼，來自著名的港漫《海虎》。

你如果真喜歡《刃牙》，那很難沒聽過《海虎》。

除了熱狗人，《海虎》還有無數的魔性梗出現在刃牙吧，什么次男道、基頭四……在中國，《刃牙》和《?；ⅰ返淖x者重合率恐怕極高。

可真正看《?；ⅰ返娜擞趾苌?，這點從其貼吧熱度也能看出。很多人都喜歡玩《刃牙》和《JOJO》梗，但這兩個漫畫的讀者同時也非常多，相比之下，《?；ⅰ烦斯Ｍ?，可能真的被半遺忘了。

《?；ⅰ返降资且徊渴裁礃拥穆?？它是一部……你不如先了解下它最出圈的梗。

在《?；?》中，雙男主之一的白次男被敵人捉住，失去了力量，只能被凌辱。而敵人凌辱他的方式很有創意：他把次男吊起來，找了四個號稱基佬界最恐怖的變態來折磨他，這四人名叫基頭四，neta披頭士。

這一段里，基頭四伴隨一首著名的男桐曲登場，旁白描寫極為生動，像是“看著這四個男人對次男來說，比面對十億個殺人狂魔更恐怖……，更可怕呀?。　边@種臺詞，看似嚴肅，實則生草。

隨后的過程更狂放，當基頭四嗅男主腋下時，他們說：“氣味強而有力，強而有力呀！”此外，還有一堆諸如：“我要吃熱狗呀！”“哈哈——吞下了，吞下了?。　边@種不需要解釋就知道在說什么的臺詞。這些語句被人們牢牢銘記，引用在一切能被引用的地方。

而且，所有的臺詞都帶著語氣詞，看得人三年內無法直視“呀”和“啊”。

基頭四把次男折磨了三個月，什么榴蓮、鐵鉗全用上了，全靠有人用超能力給他回血，才沒把他玩死。次男的悲鳴也成了名場面，被P成各種漫畫版本，最出名的莫過于刃牙版。正是因為這個刃牙版的P圖太出名，才導致刃牙的粉絲現在被叫做“熱狗人”。

而所謂的“終極侮辱”，則是指反派差一點把次男的那兒割下來塞他嘴里，但及時被（實際上是基頭四事件策劃者的）藍夢阻止了。然而次男被凌辱的慘狀卻被自己心愛的女人看到，這對他來說才是真正的終極侮辱。

后來地球毀滅，次男建立了自己的帝國。在他的國家里，人人都視他為神，而他們崇拜次男的方式竟然是體驗一遍他曾經歷過的一切。于是，在這種癲狂的朝圣中，無數人自愿讓自己和曾經的次男一樣，被四個變態凌辱三個月——此乃“次男道”。

到這里為止，你已經把《?；ⅰ烦鋈Φ墓；究赐炅?。但《海虎》不止有梗，它首先是一部經典港漫，很多劇情是嚴肅的。

《?；ⅰ氛Q生自1994年，一共有三部，這三部曲又是一個更宏大系列的第一部分。《?；ⅰ泛螅又恰段渖瘛?，隨后是各種武神的衍生作品。其整個故事的時間跨度有幾十萬年，一直從21世紀初的地球，講到核廢土和太空時代。但是在《海虎》三部曲中，背景還停在21世紀。

這是一本戰斗漫，它絕大部分內容，都在描寫角色間的戰斗，以及他們戰斗的心境，只有小部分是在說戰斗外的故事。最初，它把科幻、超能力、武俠和一些政治元素全融到一起，還加上了一些哲學思考，揉成一鍋獨特的大雜燴。但越到后期，其故事重心就越偏向戰斗。

《?；ⅰ返膽鸲坊谝环N叫“磁場轉動”的力量，它基本上是細胞之間摩擦起電生成的。但其實這力量幾乎無所不能，比星戰里的原力還夸張。

磁場轉動的戰斗力單位叫“匹”，匹不僅指力度的大小，更像一種境界。比如達到多少匹，人就可以療傷；再高一點，就能讀心；再往上，還能飛到外太空。依靠磁場轉動，《海虎》的角色可以有超級速度、巨力、臉接核彈、還能像海賊里發動霸王色霸氣一樣瞬間震飛無數人。

而故事主角，是一個叫白軍浪的人，他有個外號叫“?；ⅰ保@同時也是他的另一個身份。借著這個身份，他要摧毀反派“藍夢”的組織，以報殺父之仇。

這名叫藍夢的反派有個同名組織，他們認為人類對環境的破壞太嚴重，立誓要保護環境?？蛇@個環保組織異常極端，干的事基本和毀滅人類沒啥區別。

所以與其說《海虎》像《刃牙》，不如說它更像《JOJO》：整個?；⑷壳?，其實都是在說白軍浪和他后代的事；反派也基本上和藍夢息息相關，磁場轉動一直貫穿始終。就像一直用替身和波紋同Dio對峙的喬家。

可是，在這些宏大復雜的設定下，《?；ⅰ返膭∏閰s又處于一種奇妙的“你感覺它一直在發生著些什么，但回想后，又覺得發生的事全不是重點”的狀態。

因為整部作品真正的重點在于戰斗，它的故事就是各種角色如何戰勝對方：他們為何對戰，如何對戰，如何變強，又打壞了多少東西。《?；ⅰ返墓适聫碗s到了花一萬字都難以概括的地步，但你又能簡單將其歸納為“一群強者如何互相戰斗，如何成為更強者”。而其他所有一切，幾乎都是為了這個核心服務。

假如你喜歡這類漫畫，那《海虎》就能滿足你。它的戰斗不算重復，角色之間的恩怨刻畫極佳，每個人物的心理路程，都描寫得飽滿細膩。所以《?；ⅰ分泻芏鄳鸲罚加兴廾畱鸬臍鈩?。

但如果你不吃這一套，想看的是重重陰謀、對世界觀嚴謹細膩的描寫等，更偏傳統劇情的東西，那你可能要失望了。《?；ⅰ冯m然也有這些，但它們終究只是調味品。

尤其是，它的戰斗不怎么講究邏輯，人物戰斗力全由作者決定。荒木在《JOJO》第三代加入替身的設定，就是因為像波紋這種單一且完全脫離現實的設定，實在是太難玩出花來了，又無法像替身這樣結合現實知識，讓讀者參與戰斗的思考。

而《?；ⅰ返拇帕D動，難以支撐起真正的智斗，它就像是《北斗神拳》和《龍珠》。然而這種類型的作品，實在是太卷。

之前寫《刃牙》時，我是把它當做一個造梗的漫畫來寫的，雖然它其實有時很嚴肅。

因為我覺得，《刃牙》真的是一部你可以肆意玩梗的作品，它非常跳脫，想象力超群。作者半圓也活得滋潤無比，大家看得開心，隨心玩梗；半圓的女兒更是人生幸福，漫畫銷量蒸蒸日上，還時不時給自己的裸足拍照，一家人富裕和睦。

但《海虎》不同。其實要說梗，它的梗恐怕比《刃牙》還多，還夸張?？梢J真研究《海虎》，那你絕對沒法只為了它的梗發笑。

為什么？因為《刃牙》梗的背后，是一部成功的作品、一個幸福的作者，“自由”這個詞，完全能放在《刃牙》身上。然而《?；ⅰ返墓?，很多內核其實是和“自由”相斥的：它瘋狂的梗來自港漫的大環境，隨后，一直被這大環境束縛。

雖然《?；ⅰ烦鋈Φ氖腔^四，但其實它還有很多類似情節。比如次男的兄弟曾為了修煉，把自己關在精神病院里，整天被病人用翔砸，在翔中找到了變強的道路。

到了《武神》里，更是變本加厲，什么把全村人的殘骸喂到主角嘴里都出來了。人更是撒尿都能變成劍，尿一甩，敵人就被斬斷，突出的就是一個重口和“自由”。

可這些其實不是《?；ⅰ返奶厣悄莻€年代港漫的共有特色?！逗；ⅰ废盗兄皇前堰@個特色往重口的方向推到了極致，其編劇溫日良，一直以來的風格便是如此。

粗口、暴力、重口情節，屎尿屁玩笑、NTR……常看港漫的人肯定熟悉這些元素。實際上不止是港漫，整個早期的香港娛樂，這些東西都很常見。

因為回歸前的香港處于非?；煦绲沫h境，它的歷史、經濟政策和地理位置把它變成一個金融中心，可同時，又讓大量黑資本流入。這些黑資本掌控了娛樂界，把電影變成洗錢工具；在社會上，三合會橫行，四處都是黑幫文化。

這種氛圍嚴重影響了創作環境和靈感土壤，當時香港不論是電影還是漫畫，都有濃郁的黑幫文化色彩?！逗；ⅰ芬嗍侨绱?，它就很像加入超能力和科幻的匪幫故事，那些男人火拼、女人被迫害的情節、重口暴力，乃至其中反派的組織架構，全是黑幫片的模板。

在那個混亂卻繁榮的時代，富裕的人們有著慕強心理，可能這也導致《海虎》中的角色總是強者的形象，他們的情感、人生目標、舉止，總是和“變強”這一點掛鉤。所以最初，《?；ⅰ反螳@成功。

然而《?；ⅰ穾еf時代的烙印來到這世上，面對的卻是時代的分水嶺——它背后是混亂富裕的余暉，面前卻是一路衰敗?！逗；?》在94年誕生，《?；?》結束于97年——那一年，亞洲金融危機爆發，香港房產泡沫破滅，香港回歸。

這其實是92年《大時代》中虛構的94年股災，但它在97年成真了

港漫衰敗的原因，一直眾說紛紜。在《?；ⅰ飞砩希隳芨惺艿剿〉臍庀?。它的劇情一直徘徊在打打殺殺和重口味上，越到后面越讓人審美疲勞，而且這還不是它一部作品的問題，整個港漫都在重復這種套路——題材類似，畫風類似。

對港漫風格影響巨大的黃玉郎和他的《龍虎門》

當時不論港片還是港漫，都常一部作品成功，就涌現出大量模仿作。一方面是資本對創作的干涉，還有就是香港市場實在太小，流水線和復制品是短期內最安全的盈利方式。

所以《海虎》復制自己，復制創作環境，它的自由沒那么自由。港漫的創作模式又極不合理，它市場小，卻偏要走周刊+彩漫的模式，人力還昂貴，回本難度極高。

這個市場有多小呢？港漫巔峰《風云》最高銷量達14萬本/期，2013年跌至4萬；經典港漫《中華英雄》一期曾銷量20萬本，被吹捧很久?？煞从^那些打開內地市場的香港/臺灣漫畫：《烏龍院》總銷量1.2億，《老夫子》1.8億；我們自己的《知音漫客》，最高月發行量達到過700萬。

壓根不在一個位面。

《?；ⅰ废盗械匿N量，后期極慘。2012年，其作者誠意滿滿的漫畫刊《海洋瘋狂》第六期，竟然只賣出5000多本，導致其直接在第八期后腰斬。

為了維持住原本就低的銷量，《?；ⅰ泛秃芏喔勐^望地讓重口情節翻倍，畢竟直覺上來看，這些東西最能吸引人眼球。于是后期的《?；ⅰ废盗校兊迷絹碓街乜?。

可這有個問題：人們已經開始對這種東西不感興趣了。

香港回歸后，三合會文化被一頓胖揍，近乎消亡；《古惑仔》這種漫畫，都很難正式進入內地市場，更別提《?；ⅰ?。更讓漫畫家們頭疼的是，香港人自己好像也不想看這些東西了。

漫畫的題材和人物形象，是和讀者的經濟狀況緊密相連的，尤其是在香港這么小的地方。比如日本繁榮時，日漫中的女性很多都是強勢御姐；泡沫破碎后，溫柔軟妹變得更受歡迎。可《?；ⅰ愤@樣的港漫，一直浸泡在“強者文化”中，越到后期，越和社會風貌脫節。

港漫不是沒有嘗試去創新，其實除掉人們熟悉的打打殺殺，當時有很多嘗試各種題材和畫風的香港漫畫家?？伤麄兌际×?/strong>，因為香港市場不夠，試錯空間太少，賣得平庸，就有可能巨虧，然后被腰斬。這種環境下，要想突破簡直難如登天。

年輕人頭上的最后一根稻草，最終化作壓垮《?；ⅰ泛透勐拇笊?/strong>。香港的年輕人被房產和漫長的債務周期擊垮，幾大家族肆意吸血，高債務、高壟斷壓在大部分年輕人身上。階級差別的拉大，以及階級固化的加劇，殺死了一代人的夢想，年輕人心中只剩下生存，抬頭壓根看不到天空，他們不相信強者的故事。

熱血、勇氣，這些創新的必要養分也逐漸消失。從科技、文娛、社會的方方面面，創新精神都在消亡，更別提一個小小的漫畫業了。臟亂的九龍城寨被從現實中拆除，那個不斷出現在港片和港漫中的魔幻之地消失了；但心靈上的九龍城寨被一磚一瓦蓋成，變成通天的巴別塔，割斷階級間的語言，摧毀創新思維和柴米油鹽的共存。

到后期，《?；ⅰ废盗性鴩L試各種風格，然而撲街越來越嚴重，作者只好又把初代的老角色復活來撐場子，但無奈還是沒什么卵用。

在《?；ⅰ防?，那些強者們永遠在異世界戰斗，永遠在感悟更強的境界，一層層突破，無所畏懼、統領一切。然而實際上他們脆弱又不堪一擊，勉力支撐而無法延續，被時代淘汰。

在《?；ⅰ返拈_端，主角站在城市邊緣，思考著那些似乎大而空的哲理，關于人類的存在，關于戰爭的暴行，還有環境的惡化。但真正降臨的，卻是作品眼前那座城市的靈魂崩塌。

《海虎》的衰落，背后就是香港的衰落。

《?；ⅰ氛驹诟勐S金歲月的末尾，它是閃閃發光的，充滿潛力，然后，一腳踏進了時代的下坡。如今，人們只記得它那些看似個性而自由的梗，可梗的瘋狂，是一個已消逝時代的縮影，它并沒有那么獨特；梗的自由又始終難逃嘩眾取寵的色彩，越往后，越像牢籠中的絕望掙扎。

除掉所有梗的《刃牙》，依舊是一部讓人看得開心的格斗漫畫；可除掉梗之外的《?；ⅰ?，雖然狂氣依舊，才華閃耀，但確實是沒那么讓人想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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