評論員文章

數年前的時候，曾被朋友推薦《間諜過家家》這部作品。當時正屬該作聲名鵲起的時期，再加上讀者評價確實不錯，所以也就欣然的接受了這個推薦。看完之后，我的腦海中其實浮現了三種不同的回響。其一，雖然該作的故事模式與框架并不少見，例如2005年上映的美國喜劇動作片《史密斯夫婦）（《Mr. & Mrs. Smith》）也采用了類似的內容，但在情節上則有許多新穎的地方。其二，原作者遠藤達哉在繪制這部漫畫時，展現了許多獨特的創作風格。最后，對于主角之一的阿尼亞而言，不得不說真的非常可愛。

于是，在《間諜過家家》被改編成動畫之后，能夠掀起巨大的話題熱度，對于許多原作讀者來說也并不那么意外。只是動畫尚在播出，所以這篇文章選擇在不考慮劇透的情況下，通過簡單說明與大家分享《間諜過家家》這部作品的創作歷程，如何塑造幽默和笑聲，以及成為一部優秀家庭喜劇的魅力。

間諜，殺手，超能力與遠藤達哉

其實，遠藤達哉可能不會想到他原創的漫畫《SPY×FAMILY》（《間諜過家家》）會在這個被王道熱血以及“異世界”作品“統治”的年代里一戰成名。雖然這里面有著被稱為運氣的成分，但更多的則是他在日本漫畫行業多年積累和蟄伏，最后迸發出的力量。

很多朋友也了解，日本不少漫畫家在成名之前都要先進入工作室成為助手，通過最基礎的工作開始，最終成長為獨當一面的行家里手。所以這條路，遠藤達哉不僅走過，而且走的非常久。自上世紀開始，他就先后擔任了葉恭弘，西義之，諫山創，藤本樹等著名漫畫家的助手，且參與了包括《進擊的巨人》，《炎拳》，《青之驅魔師》等知名作品的創作。所以，等到他正式出道時，便直接通過原創漫畫《西部游戲》獲得第五回“Story King”的獎勵，并于2000年在《赤丸JUMP》上宣布出道。

當然出道歸出道，與如今通過《間諜過家家》一夜成名之間還相距甚遠。所以在這個過程中，遠藤達哉則不斷借助創作來積累經驗，例如他于《Jump Square》上連載的《TISTA異瞳槍手》與《月華美刃》就是其非常典型的代表作。同時，他還創作了一系列的短篇，例如《煉獄のアーシェ》，《石に薄紅、鉄に星》和《I SPY》。雖說這些漫畫肯定不如后來的《間諜過家家》那么出名，但較為有趣的是，如果沒有這些前期鋪墊，也不可能有后來這部由間諜，殺手和超能力少女構成的喜劇。

換句話說，正如遠藤達哉所言，《間諜過家家》這部作品的靈感，包含的大量要素，例如非常擅于變裝的男性間諜，奇怪且擁有秘密的美少女殺手都來自于他曾經創作的漫畫內容。也就是說，他是在整合了過去的創作想法后，才繪制出了《間諜過家家》。

而在作品定位上，該作一度被稱為家庭喜劇，選擇這一主題其實與遠藤長期合作的責任編輯林士平有密不可分的關系。根據他的訪談，遠藤過去創作的漫畫大都涉及一定的“黑深殘”，所以在討論新作定位時，他們便達成了改變過往風格，“不畫那么多沉重東西”的想法。為此在《間諜過家家》中，雖然存在著生死存亡的設定，但核心故事其實是偏離這一主題，選擇關注于簡單的家庭生活。

同時在動畫改編方面，由于是“Wit Studio”（代表作《進擊的巨人》，《冰海戰記》等）與“CloverWorks”（代表作《妖精的尾巴》，《青春豬頭少年不會夢到兔女郎學姐》等）這種頗具實力的動畫制作公司聯手合作，所以在質量上確實不必太過于擔心。尤其是在兩邊分別獨立負責單數回和雙數回的情況下，依舊同步保持了較高的完成度，也沒有給觀眾帶來過多的觀感差異，所以這種配合自然代表了雙方對于動畫改編的用心程度。另外相較于漫畫，動畫制作時并非僅僅對著原作照本宣科，而是添加了許多新的想法，甚至原創了部分劇情來對漫畫進行補充敘事，所以總體而言，雖然動畫和漫畫版《間諜過家家》講述的都是同一個劇情，但確實能夠給觀眾帶來兩種不同的體驗。

另外，從成績上來說，無論是原作漫畫還是改編后的動畫，都取得了相當不錯的人氣。在漫畫部分，《間諜過家家》是《少年Jump+》有史以來第一部僅僅連載一話留言數就超過2000，而在刊登到第5話便突破300萬閱讀大關的作品。進一步來說，該作在發售第5卷時便突破了600萬銷量，第7卷時，則賣出了1000萬部，成為《少年Jump+》建刊以來第一部突破千萬的作品。此外受到動畫播出的影響，《間諜過家家》的漫畫單行本在今年5月已經創造了1800萬部的銷量奇跡，所以這些成績自然讓人感到驚嘆。

當然漫畫人氣高漲，動畫方面的成績也不遜色。日本方面不必多說，國內在B站上僅僅開播一話就突破千萬播放量，并成為了熱搜話題，這種看起來略帶“恐怖”的播放數據，也從側面說明了作品的質量和受歡迎度。而在歐美觀眾方面，根據他們常用的評分軟件MyAnimeList上給出的數據統計，《間諜過家家》以9.08分一騎絕塵，并成為這個“神仙打架”新番季的最佳口碑作品。

所以接下來，在考慮到不涉及嚴重劇透和后續內容的情況下，我們來簡單討論一下《間諜過家家》的魅力在什么地方。

幽默，笑聲與喜劇價值

雖然有間諜，有殺手，有超能力這些王道熱血作品中常常會涉及的要素，但是《間諜過家家》卻并非選擇走傳統熱血漫的路線，而是采用了一個非常少見的題材-----家庭喜劇。

家庭喜劇中的家庭一詞，其實是框定故事場景的關鍵所在。也就是說，在《間諜過家家》這部作品中，它的劇情是通過模擬現實里家庭的人際關系來實現的。同時，正因為它關注“家庭”，所以也不會涉及過多關于間諜，殺手，超能力等驚險刺激的劇情，而是講述日常中的瑣碎事件。

至于喜劇，其實也很明顯，因為《間諜過家家》這部作品既不是靠智斗，也不是靠打斗，說到底是靠歡笑來引發觀眾的注意，為此它也很滿足喜劇方面的定義，正如希臘語學者，文學家Carl. A. Shaw所說：

喜劇就是旨在引發觀眾笑聲的戲劇表演，這是其最基本和最一般的定義。

所以《間諜過家家》能夠成為現象級的爆款，核心就是通過喜劇帶給大家的幽默和歡笑。如此來說也并非聳人聽聞，傳播學者，批評家Jonathan Gray曾通過大量調查和訪談得出了一個結論：

喜劇是一種幾乎廣受歡迎的類型，因為雖然有些人討厭浪漫、科幻、肥皂劇或真人秀，但很少有人不喜歡笑。”

換句話說，喜劇這一題材只要詮釋成功，借助其帶來的幽默和笑聲，就可以天生的博得觀眾的眼球，所以這也是決定了《間諜過家家》能夠一舉成名的關鍵。

那么能夠促發觀眾笑聲的作品為什么擁有如此巨大的魅力呢？原因很簡單，因為它們不僅是在思維上滿足觀眾，更多的是在生理上舒緩大家的身心情緒，進而達到一種令人心曠神怡的效果。

具體來說，喜劇本身是具有緩釋性的，即關注于抑制緊張和釋放壓力。

在傳統的觀點中，無論是在日常生活，還是各種學習工作里，人們都會感受到來自各種層面的壓力。所以笑聲的一大作用就是打開我們情緒的“安全閥”，將這種壓力釋放，為此依托于笑聲的喜劇，自然成為了“治愈”大家煩悶內心的有力工具。這一點，其實我們在看《間諜過家家》時是有比較明顯感受的，即這部作品總能讓我們在享受樂趣的同時暫時忘卻煩惱。

但自弗洛伊德之后的學者們，對笑聲還提出了更多的解釋。他們認為喜劇帶來的歡樂不僅是為了釋放壓力，更重要的還能抑制緊張。

其實對于緊張這一情緒而言，它并非那么的負面，很多時候也具有積極含義。例如大家在第一次登臺表演或者參與考試時，適當的緊張還可以增加效率和成功性。而在觀看動畫的時候，無論是驚心動魄的戰斗，還是層層困惑的懸疑，其實都是通過塑造出緊張的氛圍讓我們大腦緊繃，進而體會到一種引人入勝的感覺。也就是說，保持適度的緊張反倒是我們日常生活中的常態。但是這種狀態有一個壞處，就是容易讓大家感到身心疲憊。為此許多研究者發現，喜劇作品可以通過笑聲來抑制緊張情緒，讓身心徹底的放松。這也從側面給予了一個為什么大家在觀看《間諜過家家》時，常常能夠在歡笑中感受舒適，進而愛上這部作品的原因。

當然，我們既然說明了《間諜過家家》是家庭喜劇，也說明了它是通過歡笑來獲得觀眾的好感。那么最后我們再來討論下這部作品是如何通過喜劇的兩個重要特征------不協調性和優越性，來構筑笑聲的。

不協調，優越性與“間諜過家家”

其實從故事上來說，《間諜過家家》是較為簡單的。在已經播出的劇集里，它無非講述了勞埃德如何組建家庭，阿尼亞如何通過考試，約爾的戀愛幻想，以及在校園中遭遇的種種經歷。甚至關于阿尼亞如何向同學道歉，都講了足足一話。所以這種內容密度，還沒有我們常說的日常系或者萌系作品高。這也說明了，《間諜過家家》并非是靠創作出具體的故事來引發大家笑聲，而是依靠一種傳統劇情之外的“不協調性”來觸發歡笑。

在任何喜劇作品中，“不協調性”永遠是讓故事充滿樂趣，并引起觀眾笑聲的關鍵。而在《間諜過家家》這部動畫里，“不協調性”也是它作為喜劇的核心要素。

“不協調性”的定義其實非常簡單，它是指那些不合邏輯，不符合認知，難以用常理解釋的現象常常會讓我們用笑聲報以回應。那么在動畫中，“不協調性”其實是依靠角色設定來體現的。

拋開阿尼亞不講，作為父親的勞埃德是一個幾乎不曾失敗的頂級間諜，他才思敏捷，身手矯健，總能絕處逢生，在逆境中成功。而作為母親的約爾，則是冷血殺手，能力驚人，常常可以瞬間擺平很多看似不可能的事件。所以這些設定在故事一開始就打在了觀眾的腦海中，并不斷地提醒我們阿尼亞所謂的父母是如同“神”一般的存在，可以輕輕松松的解決任何的困難，戰勝任何的困境。

那么，《間諜過家家》便從這里開始通過“不協調性”來促發大家的歡樂。換句話說，前期的設定不是讓大家覺得什么事情對于勞埃德和約爾來說都很容易嗎？于是故事便讓他們在組建虛假家庭，育兒，升學這種看似小事一樁的問題上大栽跟頭。

例如僅僅是讓阿尼亞不要出去亂跑，就讓勞埃德這位身經百戰的間諜想盡辦法，費盡心思，甚至搬來垃圾桶堵門，讓其狼狽不堪。

而在“目標的次子”這一話中，勞埃德為了讓阿尼亞能夠成功的向達米安道歉，讓他的任務擁有B計劃的可能性，所以動用了一系列頂級間諜的技巧，資源，能力，但這通操作下來，僅僅是為了讓幾個小孩子有機會待在一起，而且還使得阿尼亞的道歉失敗了。所以這種明顯大材小用，做盡不符合間諜身份，最后還一敗涂地的故事，自然與他過往經歷完全不符，也與我們認知中無所不能的勞埃德有極大差距，如此的“不協調感”，自然會讓觀眾在戲劇化的反差劇情間感到歡樂，有趣。

同樣的感受也發生在了約爾身上。作為一個頂級殺手，一直游走在生死邊緣，十分冷酷的人，對于日常的小事，卻經常臉紅，羞愧，以及抱有各種少女般的幻想，而且沒有結婚的她還對各種育兒問題能夠提出非常深刻的見解。所以這種明顯和身份不符的“不協調性”自然會讓觀眾感到樂趣。

所以總體來說，《間諜過家家》的核心劇情就是以阿尼亞的生活為主，讓勞埃德和約爾這兩位“神”一般的角色大材小用，做出不符合身份事情的同時還常常狼狽不堪，通過前后“不協調性”帶來的反差樂趣，搏觀眾一笑。

當然這種“不協調性”其實在阿尼亞身上也是存在的，例如這個頗具魔性的笑容。

這個笑容之所以讓我們感到歡樂，除了略帶怪異外，更重要的是無論在邏輯，常理和認知上，都不可能在現實中出現。所以通過這種“不協調感”，自然能夠調動我們的笑聲進行回應。

只是相較于“不協調性”，在阿尼亞身上更多是通過一種“優越性”來促發觀眾的歡樂。傳統的喜劇理論認為，笑聲本就是借助嘲笑和愚弄來引發的。也就是說當我們看到某些滑稽，或者具有笑柄的行為時，就會覺得這些事情過于“低能”，在正常人身上不會發生，為此就會培養出“優越感”并產生笑容。比如馬戲團中的小丑就是這樣一種喜劇表演。

而在《間諜過家家》中，由于阿尼亞本身具有“讀心術”，所以在這部作品里，所有人的所思所想基本都會配合這一超能力通過獨白來呈現。尤其是那些伊甸學園的小孩子們，觀眾常常可以通過獨白了解到他們各式各樣非常離譜乃至自作聰明的想法，被他們背后的“童趣”和“幼稚”所感染，進而產生笑聲。例如達米安天天幻想著阿尼亞是不是喜歡他，甚至是春心萌動，就常常讓觀眾感到歡樂。

同樣的在勞埃德身上，由于他是一位心思縝密的間諜，所以對一切思考周密的他就會經常設想各種方案，但觀眾畢竟是上帝視角，知道許多事件的發展與結果，為此勞埃德的許多想法就會讓我們感到滑稽，甚至是與空氣斗智斗勇，如此也很容易促發歡笑。

說到最后，《間諜過家家》確實是一部從角色設定到故事內容上都頗具想法的創作。而它能夠成為一部現象級的作品，除了遠藤達哉的長期積累，和得到的市場奇跡之外，不能忽視的是，作為主角之一的阿尼亞確實非常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