評論員文章

正如所有的童話故事一樣，這個故事發生在遙遠的從前……

從前，有一只山羊居住在一座云霧繚繞的不知名的高山頂上。它的頭頂長有一對堅硬的羊角，身披潔白的羊毛，它在云霧之間穿行，偶爾有旅人在攀爬的途中可以瞥見它的身影，但是那矯健的身影轉瞬即逝，在旅人尚未從驚愕中回神前就消失的無影無蹤。

風在山中呼嘯，吹過旅人的耳畔，那是在講述這只山羊的故事，可惜旅人急著趕路，匆匆圍上圍巾，于是風失望的離開了，開始在天空與大地間游蕩，期待有人傾聽這個故事。

沒錯，這是個由風講述的故事。

在那只矯健的山羊還是一只只會咩咩叫的小山羊的時候，它就和母親一同生活在這里了。對它來說，生命起源是由湛藍的天空，呼嘯的山風，陡峭的懸崖和時有時無的綠草地組成的。它在其中玩耍，享受自然賦予它的自由。

高山頂多雨多雪，但初生的小山羊并不害怕雨雪，它和母親居住在天然山洞里，雨雪為它們提供了飲用的山泉和嬉鬧的小溪。在母親離開前，小山羊對雨雪充滿感激和喜愛，但自從它的媽媽在某個雨雪交加的夜晚忽然消失后，雨雪天就變成小山羊厭惡的天氣了。

小山羊一天天長大，無憂無慮，只是思念媽媽，媽媽的離去令它不解，它記得那天與平日沒有任何不同，但媽媽卻選擇在那個夜晚消失了。從此留給小山羊思念和思考，思念媽媽溫暖的懷抱，思考那個夜晚到底與平時有什么不同，但小山羊從來沒有找到答案。

除此之外，山頂的生活與媽媽在時沒有更多的變化了。小山羊依舊飲山泉，吃菌類和青草，并在高山之間玩耍，在此期間它還結識了此前從未見過的動物，雄鷹和花豹。

雄鷹是翱翔比山更高的云層之上的動物，它有寬大的翅膀，堅硬的喙和鋒利的爪子。

雄鷹通常獨居，生活在陡峭的懸崖上，以山羊、白兔和其他鳥類為食。

雄鷹和山羊的相遇是充滿偶然的，那天山羊照舊在山頂吃草，吃飽了就在山巔處眺望腳下的縹緲的云海和若隱若現的森林。

突然間它感到有什么東西正向自己撲來，于是下意識的向左一個跳步，正好躲過了雄鷹尖銳的鉤爪。雄鷹錯愕地落在離山羊幾米遠的地方，它是經驗豐富的獵手，只有鎖定目標鮮有失手。

山羊也感到錯愕，在此之前它從未見過雄鷹這種動物。母親沒有來得及傳授它天敵的概念就匆匆離去，因此山羊僅憑借從遙遠的祖先傳承而來的本能躲避雄鷹的獵殺。

山羊看清雄鷹以后有些害怕，但它仍勇敢的問：“你是誰？為什么攻擊我？”

雄鷹對山羊的提問也感到吃驚，它吃驚于山羊竟能躲開它無聲無息的攻擊，更吃驚于它竟不認識自己，然后它忽然環顧四周，這里是一處懸崖的邊緣，可見者唯有茫茫的云海，于是它反問：“你怎么會在這里？”

這個問題在雄鷹鎖定獵物時沒有來得及細想，但現在已經失去捕獵機會的雄鷹有時間調動自己的智慧思索這個問題。

“我就住在這里。”山羊回答說。

“這里？”雄鷹更加吃驚了，它有些懷疑的說，“這里可不是山羊能生存的地方，山羊都生活在羊圈里，還有一部分住在山麓。沒有山羊生活在懸崖上。”

“可我就生活在這里。”山羊固執的說。

雄鷹于是收起鉤爪懶洋洋地走了幾步，它是天空的孩子，翱翔是本能，行走時就有些臃腫，倒顯出憨態可掬的模樣。如此一來山羊便忘記了恐懼，也往前幾步。

雄鷹見狀說：“你沒有逃走，看來不怕我。”

山羊說：“我不認識你，也不怕你，不，其實剛看到你有點怕，但現在不怕。”

雄鷹冷哼一聲，它的威嚴仰賴天空和風的助力，現在自然是全無威脅的。

“你一直生活在這？就你自己？”鷹問。

“不，還有我的媽媽，但它現在不在這里。”

“它去哪兒了？”

“不知道。”

山羊說不知道的時候有點悲傷，所以鷹沒有繼續問下去。

“你又是誰？”山羊問。

“我是雄鷹。”

“雄鷹是什么？”

這個問題一下子難住了雄鷹。雄鷹就是雄鷹，從出生便是，這似乎不需要思考，也不需要疑問。

“雄鷹……雄鷹就是我！我這樣就是雄鷹。”它如此敷衍的回答道。

好在山羊并未對此深究，它附和道：“你就是雄鷹。”

“對，我就是雄鷹，你是山羊，和我一樣的都是雄鷹，和你一樣的都是山羊。”

“你的意思是還有很多和你一樣的雄鷹？和我一樣的山羊？它們在哪里？”

雄鷹用喙梳理自己的羽毛，然后拍打兩下翅膀。“我們都是獨來獨往的，你們一般都住在山麓，那里有你們的族群，很多很多。”

“是嗎？”山羊沒有流露出向往的神情，這令雄鷹有些失望，它本想再吹噓些見聞的。

“那你見過背部有這樣花紋的山羊嗎？”山羊用前蹄在地上花了一個類似心形的圖案，滿懷期待的問。

雄鷹含糊的說道：“好像有，好像又沒有，我下次去再幫你留意吧。”

其實雄鷹完全沒有注意過山羊背部的圖案，它喜愛羔羊肉，觀察的是羊群的動向和薄弱的咽喉，至于背部的花色既然不影響口感，那就沒有在意的必要。

“行啦，我要找下一個目標，今天還沒吃飯，我得走啦。”說著雄鷹拍打起翅膀，乘著山風在天空中盤旋。

山羊大聲的喊道：“記得幫我留意哦！”

高亢的鷹啼在湛藍的天空中回響，這就算是回應了。

此后，山羊在吃草時就添了一份思緒，它不時抬頭仰望無際的天空等待雄鷹的到來。

但雄鷹一直沒有來，來的是花豹。

花豹是生活在森林的動物。這么說也許太絕對了，更準確的說法是大部分的花豹生活在森林，來到山羊的居所的花豹就是一只離群索居獨自生活在高原的花豹。

一只獨來獨往的花豹遇到一只獨來獨往的山羊，首先生出的不是他鄉遇故知的欣喜，而強烈的獵殺欲望。這也怪不得花豹，它是獨居的，獨居意味著沒有族群的幫助必須獨自狩獵，而作為獨行殺手它的捕獵成功率并不很高，所以它常常餓肚子，在看見山羊的時候它的肚子正餓的咕咕叫。所以它毫不猶豫的撲向山羊。

花豹有充足的狩獵經驗，也有矯健的身手，在漫長而孤獨的旅途中它將利爪和尖牙打磨得格外鋒利，時刻準備好廝殺。但即便它擁有以上這些優勢，還是撲空了。山羊靈巧的令花豹感到震驚。花豹獵殺過許多只山羊，其中既有不懂反抗的羔羊也有健壯得幾乎令它受傷的領頭羊，但它們都不及眼前這只山羊靈巧迅捷。

山羊巧妙的在懸崖邊緣跳躍躲避花豹的進攻，有那么幾次山羊的蹄子幾乎就要踏空，但高超的平衡感使它穩穩的立在云海中，盡管幾厘米外就是深不見底的深淵，但是山羊的表情依然輕松。

于是在經過幾次徒勞的嘗試后，花豹最終放棄了此次狩獵，它氣喘吁吁地趴在地上，在山巔捕獵對體力是極大的考驗，花豹本就不是具有耐力的動物，幾番折騰下來它的肺部供氧已經跟不上了。

“見鬼了，你怎么這么能跳，你是山羊嗎？”花豹艱難的沖著山羊說道。

山羊一蹦一跳的來到花豹的面前，盯著花豹缺氧之下漲紅的臉說：“我大概是羊吧，雄鷹是這么說的，不過我也沒有見過其他的山羊，它說是就是了，你是誰？”

花豹休息了一會，逐漸回過氣兒來，大腦缺氧使它有些迷糊，“我是誰？誰是雄鷹？雄鷹在這里嗎？”

“雄鷹是從天上來的，你是從山下來的吧。”山羊說。

“是。”話豹搖了搖腦袋。

“你為什么也要攻擊我？”山羊搖著頭問，此時它已經擁有了堅硬的長角。

“想吃你。”花豹直言不諱。

“為什么要吃我？”山羊問。

“因為餓。”

“餓了可以吃草啊。”

“哪有吃草的花豹！”

“那你吃什么？”

“吃羊，吃肉。”

“我是山羊，所以你想吃我，但是你吃不著！你抓不到我！”羊突然露出頑皮的表情，一蹦一跳。

花豹不甘心的嘆了口氣，它可不愿意承認自己的失敗，于是說道：“不是抓不到，是我太餓了，沒力氣。”

“那就沒辦法了，這里沒有山羊，只有我，草你又不吃。”

“哼，你說的我也知道。”

山羊不解的歪頭，“那你為什么來這里？”

花豹沉默了。這個問題它不愿意回答。

“你又為什么來這里？”花豹反問道。

“我一直住在這里啊。”山羊理所當然的說。

花豹驚訝的看向山羊，等它確定山羊說的不是謊話后，它說：“那倒是很難得……看來我命中注定要餓死了。”

“那也不一定，這座山的山腳下有一群山羊，你可以去那里。你從山下來沒有見到它們嗎？”

花豹的眼神變得古怪，它說：“我從北邊來，大概不在一條路上，但……你為什么要告訴我這些？”

“這是雄鷹告訴我的。”山羊努力將蹄子向上揚。

“好吧，那我就去碰碰運氣。”花豹站起沿著山羊指的方向走遠。

山羊在它身后喊道：“如果你見到一只背部有愛心圖案的羊的話請轉告它我在這里等它。”

花豹沒有問為什么要找愛心圖案的羊，但它誠懇的說：“好。”

花豹離去后又過了很久，久到羊都快要忘記雄鷹的時候，鷹啼突然響徹天空。

山羊欣喜的看向天空，果然是振翅而來的雄鷹。

“你有見到媽媽嗎？”山羊立刻問出最關心的問題。

雄鷹搖搖頭，“對不起，我沒找到，我不能飛的太低，不能一一詢問它們，但是我還會繼續幫你找的。”

山羊聽完略有失望：“沒關系，我還拜托了花豹幫我去看看。”

雄鷹聽到花豹的名字全身的羽毛都立了起來，像是隨時要發動攻擊一樣，“它來了？在哪里！”

“它都走了好久啦，是你走以后，很久之前來的，它想抓我，但是沒抓到，它看起來很兇，像你一樣，但其實不壞。”

“請不要把我和走獸放在一起比較，謝謝，還有它可不是什么好東西，記得離它遠一點。”

“你又要走了嗎？”羊看雄鷹又在拍打翅膀。

“是啊。”雄鷹說，“我的喙和爪子都鈍了，我要去將它們磨礪得更加鋒利，如果我成功了，我就回來見你，放心，你媽媽我會替你留意的。”

“那祝你成功！”山羊大喊著，雄鷹一飛沖天，直直的穿過層層云海轉眼間沒了蹤跡。

雄鷹又離開了，在雄鷹離開后的一個山雨瀟瀟的夜晚，山羊的洞外露出一雙閃著瑩瑩綠光的眼睛，是花豹。

山羊聽到聲音走到洞口，嘩啦啦的雨水也隱不去花豹身上濃重的血腥，它呲著獠牙立在雨中，與山羊之間隔著幾步遠。

“你回來了！”剛醒來的山羊，聲音中透露著欣喜，但它沒有走出洞穴，一方面是因為討厭血腥味，一方面是不喜歡淋雨。

“很抱歉，我沒有發現背部有心形圖案的羊。”

“沒有關系的，你不進來嗎？”

“……”花豹沉默了，山羊又一次邀請它，并說：“雄鷹前兩天也回來咧，可惜你們沒有一起來。”

“嘿嘿，不見更好，記住不要下山，狼也在那里，最好離雄鷹也遠一些，它們也吃肉的。”說完花豹轉過頭，瑩瑩的綠光不見了，只有雨聲在洞外不歇。

“不進來待一會嗎？”山羊喃喃道。

那夜以后山羊更討厭雨了，因為自此后，雄鷹沒有來，花豹也沒有來，它一直孤獨的生活在山頂，它經常眺望天空或者看向下山的路，但那里再沒有出現過其他動物的身影，偶爾有翻山越嶺的旅人經過它的居所，但是它們無法交流。

好在風聽聞了山羊的故事，從遙遠的云海彼端而來，帶著山羊的故事吹拂到地上的每一個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