評論員文章

風煙俱寂，天山共色。下午的街頭冷冷清清，灰色的天空掂著霧氣，小心翼翼地將它鋪到城市中，給整個城市中的人帶來一絲煩悶，他們已經被迫看著霧蒙蒙的天空，卻仍要吸入不澄澈的空氣……下午的武夷山便是如此凄慘了，我和父母作為旅人，漫步在街頭上尋找茶葉點，畢竟武夷山的大紅袍也是全國一絕。

我們大抵走了二十分鐘，看到路邊有家茶葉店就直接走了進去。母親向內一探頭，我們便跟著走入，映入眼簾的就是一幅無人的景色。店內的裝潢十分復古典雅，卻被形形色色的雜物污染了。店內掛著一幅幅畫，大概都是些花鳥魚蟲之類的，下面卻是茶桌和成片成片的箱子，一眼往屋內瞧發現店面還不小。門外嘈雜的車流聲和內部完全是兩個世界，雖然店內也沒有多少的寧靜。

“老板，有人嗎！”母親用稍大的聲音叫喚道。過了片刻，一位四五十來歲的中年男性走出來了，他的腳步很輕，走在地上像蜻蜓點水一般。如今我早已忘記了他的長相，也有可能當時的我根本不想記住他，只記得他小步朝我們走來……

“我們是來看茶葉的，老板。”母親禮貌地笑了笑，老板便示意我們坐下，行走了一會的我和父親像沒骨頭一樣快速坐下，我看著桌上的茶幾，里面都是茶碗，茶壺和茶葉，宛如一個小天地：茶碗有規律地擺放著，上面是各種繁雜的花紋，紫砂的材質看上去就有細膩的錯覺，讓人很想觸摸……茶壺背對著茶碗，一大一小，像是一對父子，彼此一維著。整個茶幾上都是豐富多彩的花紋，多到難以想象，其花紋的細膩，就像針尖刻的一般！一看到這些花紋，腦海里就會浮現一位老人提刀一筆一劃刻畫的畫面，雖然眼前的男子根本不老。

隨后，他拿出幾個瓶瓶罐罐。“這是金駿眉，這是正山小種……”之后便滔滔不絕地介紹起了茶葉，我煞有介事認真聽著，靜候他結束，我好早日回賓館。

令我吃驚的是，他竟然給我們砌起了茶，父親皺起了眉頭表示困惑，母親示意他耐心等待。老板拿起了茶壺，不出聲了，只見他往茶壺里倒滿了水，再將茶壺內的水倒入茶碗中，茶葉頓時在水內跳起了舞蹈，綠色的葉片折射著外面的光，直射到我的眼睛，我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那純綠色有些發白的嫩葉，水流停止后葉片緩緩地下落，它下落地十分溫柔，越來越慢，像落地的羽毛，也像死后的鯨落……在我迷上葉片時，老板已經嫻熟的將茶水倒了一鋪又一鋪，快速地洗著杯，整個過程行云流水，沒有一絲拖沓，我不由得沉浸其中了。

我突然抬頭看向老板，他的舌頭雖然快速運動著，頭上卻已冒了一點汗，武夷山的”秋老虎“便是這樣兇殘的，只是他不肯停手，依舊抑揚頓挫地倒著茶，演繹著鳳凰三點頭，綠茶葉在茶水中任由擺布，像一段段絲綢，也像嬰兒小小的襁褓。他的眼神緊緊盯著茶壺的壺口，全神貫注地看著，像個雕刻家一般努力將手上的動作做到完美，直到他緩緩地將手放下為止，頗有些工匠的意味。

“請喝茶！”他向我們教授完了喝茶的姿勢，便這樣對我們說。

我用食指和中指托住茶碗底部，大拇指緊扣茶碗邊沿，小口喝了起來。茶一入口便是淡淡的清香，隨后是苦澀，再然后是回甘，整個過程不下三秒，口味卻豐富多層，這便是用金駿眉泡出的茶葉了。

漸漸地，外面的天不那么昏暗了，車流正在減少，空氣也變得逐漸清新，彌漫著茶水的香味，在喝茶時，我一想起這個店鋪門面不大，老板有點辛酸時便覺有點難過，而且我們見了第一面便泡了茶給我們喝……

過了將近半小時的品茶時光，我們動身離開了，最后母親買了金駿眉和正山小種回家，我們起身向老板告別。一看到老板無人問津的門面，和我們買茶葉時的快樂，我便又覺得辛酸了，況且他還向我們介紹說這今年的茶葉生意不景氣，他的話里似乎埋藏著許多痛苦，我的心靈還未發掘完畢我便著急離開了。

”再見了，茶葉老板。“我這么想著，為日后再也見不到他而感到可惜。

我們的身后就是大名鼎鼎的福建武夷山，連綿的山川威壓著，威壓著我們，更威壓著這座小店，只是當時我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第二天下午，我們游玩后決定吃晚飯，我在轎車上向父母催促著晚飯，轎車將我們帶到了陌生的地方，連父母都不清楚。下車后，我們面前是夢幻一般的”街區“：我們的左側是一片麥田，風輕輕吹過，麥穗輕輕晃動著，迎接著我們這些遠客，右側是一座座獨立的小房子，相互隔了三四米，所有房子都是尖頂的，上面的瓦楞有些老舊脫落，不過依舊鱗次櫛比。

我們邊走邊贊嘆著美麗的莊園，最終在街頭尾部駐足。我們走進一座飯館，一進去便是昨天的茶葉老板和一群陌生的大人在迎接。

”這位是我們新來的朋友，也是顧客！“陌生大人們的臉上樂開了花，趕緊示意我們坐下，他們中不乏青年小孩，只是我們一個都不認得。我靦腆地盯著桌面，不敢看別處，生怕引起了陌生人的盤問。冷靜下來后，我有些不解，茶葉老板為何讓我們來這吃晚飯呢？

我這才想起昨天父母說過我們是來這里的游客，他激動極了，差點從座位上跳起來，硬生生邀請我們一起吃晚飯。即便父母百般推脫，我們還是去了。飯桌上，陌生人有些聊著聽不懂的方言，有些敘述著自己的商業成果，還有些和老板熱火朝天地訴苦，闡述著這幾年茶葉漁業的收成不太好，他們的眉頭緊皺，互相表達著心中的憤憤不平，門外的太陽快落山了，我靜靜地欣賞這這部由山、田、人組成的國畫，即便父母絮絮叨叨地迎合著，我靜靜地觀察老板談笑風生的神態，和他那因條件反射而時時舉起的手……

旅行結束后，我回到家依然念念不忘，并且遐想著。

我遐想著一位茶匠在夕陽落下時坐在椅子上，靜靜地砌著他的茶，右手十年如一日的舉起著，不敢有一絲懈怠。他店里的茶葉逐漸沉淀著，沉淀成上等的茶葉，更沉淀成了這幅一人一屋一壺組成的美畫。我們向往著茶匠的生活，卻一直沒看到他們賣不出茶時的急迫，更看不見他們在困難時期仍然耐心對待我們的耐心和精神，可能這就是為什么不是茶賦予人意義，而是人賦予茶意義。

現在，一想到去武夷山的旅程，我的眼前總會出現一個身影坐在夕陽的小屋內，過了多少年，無論遇見什么困難，他仍然坐在那里，對著門外輕柔的風大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