評論員文章

90后心中的理想主義代表，萬門·中國教育未來的希望·大學，疑似跑路了。

近幾天，不斷有人曝出萬門大學的APP無法登錄、公司大門緊鎖、花上萬元買課的學員被踢出VIP群……

創始人童哲不知去向，留下還沒拿到工資，也不知道發生了什么的員工。

但相比于以往的各種跑路故事，很多人的情緒中多了點唏噓：“這濃眉大眼的家伙，也能叛變？”

不少90后還記得萬門大學剛誕生時的金光閃閃——

“北大學霸”人設的童哲，在演講臺上喊出了“學習共享”“降低教育門檻”的口號。

就像當時扎進互聯網蠻荒中的年輕精英們，個個高喊著要改變世界。

但最終光環依次破滅，也宣布了一個“造神”時代的終結。

01

人人喊打的“萬門大學”，曾是香餑餑

看到萬門大學疑似跑路的消息之后，我去新聞里看了一下具體細節。

發現可以說是毫無新意——就跟你家門口的英語機構、健身房跑路差不多。

維權者大多買了1年、3年乃至終身制的VIP會員，學費從幾千到2萬不等，類似健身房的年卡。

去年10月萬門還推出了“獎學金計劃”的活動，宣稱會員只要補交1萬-1.5萬，就可以加入獎學金班。

賬號累計看課時長達到3600小時后，返還全部學費。

眼熟嗎？像不像健身房許諾會員“一個月內減掉XX斤，就全額退卡費”？

我最摳門的95后同事一語道破了真諦：

“靠這種方式賺錢的公司，結局不都是跑路嗎？”

但這樣“平平無奇的跑路”，之所以讓不少90后、85后唏噓；

恰恰是因為開始時，這個機構并不是以這樣可疑的面貌出現的。

至今還有人能想起自己當年對它的印象：

“一群優秀的年輕精英，慷慨地把自己的知識分享給大眾。”

萬門大學產生于2012年，正值社會上年輕人“學習崇拜”的最高峰。

大學里流行看國外的公開課視頻、TED演講，了解各種跟自己專業無關，但似乎跟世界很是有關的學科。

如今被罵成篩子的創始人童哲，堪稱是最早的互聯網知識博主。

在網上整理分享教學資源、錄制輕松的物理課視頻，都讓他獲得了不少的關注。

作為“知識博主”的祖師爺，童哲的履歷上確實充滿了學霸光環。

高三因為競賽第一被保送到北大，后來又去巴黎高師讀碩士。

專業還是最為艱澀的物理相關。

開口原子物理，閉口量子力學。

當時尤其讓人印象深刻的，是下面這張照片：

美國科學家首次發現引力波后，童哲受邀給李彥宏、雷軍、周鴻祎、張朝陽等大佬講解背后的理論知識。

在后來的學歷造假爭議之前，童哲無疑是“未來精英”最合格的代表。

這么一個只能仰望的“天才”，居然面對面來給我講課？

精英人設的號召力是巨大的。

2012年，童哲在當時高學歷年輕人密度最大的人人網上，注冊“萬門大學”的公共主頁。

短短4個月后，就擁有了上萬名學生。

大家紛紛以擁有一張有編號的萬門大學學生證為榮，親切地叫童哲為“童校長”。

如今的00后，會把自己的MBTI人格寫在交友主頁上；

當年很多人也干過把“萬門大學”寫進自己愛好一欄里的蠢事。

它代表著高學歷、求知欲、眼界寬……一系列屬于年輕人的美好品質。

而不是如今臉上明晃晃的韭菜二字。

別看現在陷入跑路風波，萬門大學當初打出的其實是“免費網絡大學”的旗號。

萬門，即英文One-man諧音，意為“每一個人都是自己的大學”。

我現在還記得童哲當時反復強調的口號：降低高等教育門檻，推進真正的教育資源公平。

校徽上的三條正態曲線，象征著“理性的力量”。

這套說辭拿給現在的網友看，妥妥會被看成是“拙劣的騙錢故事”。

但當時確實打動了很多人。

甚至在萬門剛剛開始設立收費業務時，都有老粉絲為它辯解：“聽了這么多年的免費知識，現在交點錢怎么了？”

萬門在當時，寄托著一部分人對互聯網的最高幻想。打破成本、時空的阻礙，人們通過網線與世界連接。

他們愿意慢慢等它變成現實，卻沒想到結局恰恰相反。

作為“精英青年”“理想主義者”的童哲，連同他的萬門大學一起，被釘在了“恥辱柱”上。

02

“造神時代”

幻想不只寄托在知識領域。在互聯網成為風口的十年里，幾乎每個行業都誕生過幾個“童哲”。

移動互聯網的發展如火如荼，仿佛科技正在把人類帶到一個新的時代。

“下凡”的精英年輕人們，以及他們正在做的事業，就是普通人窺向新世界的窗口。

世紀佳緣的創始人龔海燕，是要改變傳統婚戀觀的“網絡第一紅娘”；

支持女性經濟獨立，勇敢閃婚裸婚。

聚美優品的CEO陳歐，是“打破職場等級制度”的新型老板；

“你有你的規則，我有我的選擇。”

跟萬門大學差不多時間在人人網上火起來的凡客；

雖然是一家電商公司，但熱衷于生產“凡客體”這樣的年輕人個性宣言。

跟傳統的企業家相比，這代創業者很多都是年輕學霸。

而且還得是那種不同于世俗之人的，有個性、有理想的學霸。

童哲大學時把自己的自行車漆成了綠色，車身上寫了幾個白色大字，“未來理論物理學家童哲”。

后來又把“未來”兩個字抹掉，變成了“理論物理學家童哲”。

同樣有著傳奇故事的學霸，還有黃太吉煎餅的創始人赫暢。

他的專訪稿件里是這樣寫的：“初三畢業拒絕上高中，毫無美術基礎堅持跑去學設計，赴丹麥留學卻沒拿文憑，放棄互聯網金領工作開煎餅店。”

新聞中向來不缺少“明星老板”。

比如更早一代的新東方俞敏洪、格力董明珠。

但他們所經歷并講述的，是“草根逆天改命”的鍍金事跡。

一個出身窮苦、資質平平的年輕人，靠自己的努力和膽量改變了命運，人到中年實現了階級躍升。

童哲們則是另一種故事的主角：“下凡的天之驕子”。

原本可以憑借學歷和能力在世俗框架里活得很好，卻決心要造福普通人。

這也能解釋他們無論做啥生意都要甩大詞——

改變世界嘛，當然要先談談愿景。

童哲當年有個特別出名的演講，叫做“網絡時代的大學精神”。

20分鐘的視頻，有大半都在講網絡視頻教育帶來的平等。

“如果你想把大學本科四年物理的全部專業課學一遍，大概需要多少時間？答案是：34天。”

“我從一個下決定要自己改變世界的人，變成了一個下決定要改變世界的人的人。”

赫暢就更夸張。我實在是想不通一家煎餅連鎖公司的創始人，為什么要定期辦講座給大家講宇宙和外星人。

“這是一個個人崛起的時代，如果有趣味的分享可以讓人獲得價值，能擁有的用戶群和聲量是過去無法想象的。”

現在聽這些演講，你大概會嗤之以鼻。

但當時人們就信這一套。

童哲消失后，網上有很多讓人看了心情復雜的爭論。

疑惑他到底是“理想主義者墮落了”，還是從一開始就“高舉理想的大旗賺錢”。

但又或許壓根分不清楚，那本來就是個被各種“宏大愿景”搞到暈頭轉向的時代。

年輕創業者們樂于兜售改變世界的雄心壯志，大眾也樂于買單。

03“販賣理想”忽悠不了人了

其實“談夢想”這件事，至今仍被很多企業家、廣告公司掛在嘴邊。

只是當年迷戀過童哲們的人，大多早已破滅了幻想。

至于下一代的年輕人，就更沒人信了。

張口改變世界、閉口打破界限的說話方式，他們將其稱為——畫餅。

失望，首先來自現實給的“教訓”。

當年輕精英那些野心勃勃的話語褪去光芒，人們發現他們除了變得更成功了之外，并沒有改變世界什么

聚美優品頻頻爆出假貨危機，連帶陳歐的形象也受到質疑。

黃太吉再怎么大談時代機遇、用戶互動，最后依然是個賣煎餅的連鎖店。

早在被罵“跑路”前，曾經說要降低教育門檻的萬門大學，就已經放棄了自己的理想主義。

當年童哲靠物理學起家，第一批課程資源也以大學里的通識學科為主。

狹義相對論，拓撲學，線性代數……

恰好合著他在演講中表達的理念：“希望每個熱愛學習，想拓展知識面的年輕人都能得到優質免費的教育資源。”

免不免費暫且放下不提。

如今打開萬門大學的官網，觸目所及的都是實用性課程。

求職應聘、考研英語、投資理財，跟任何一個在線教育機構沒有區別。

也跟當年那些豪言壯語沒有任何關系。

很多人為萬門大學的“墮落”而捶胸頓足，心態其實類似明星塌房。

你那么真情實感地相信他是好的、不同的，全身心地支持那些偉大夢想。

最后發現這些看似野心勃勃的年輕人，也無力或者說根本不愿改變這個世界什么。

他們口中的美好藍圖，只會隨著時間的流逝漸漸暗淡。

童哲們大概要慶幸自己早生了10年。

互聯網行業的無限可能剛剛人們眼前展開，各種想法、資源、熱情、關注不斷產生。

放到今天，“理想主義”還哪兒能忽悠到人啊。

人們已經見證了那個梟雄時代的落幕。

眼看著那些勝利者，成為了主導自己工作、生活的老板；或者是創業失敗者從自己手里騙走了一筆錢。

下次只會瞬間腦中警鈴大作，同時干脆利落地捂住自己的錢包。

但或許這些才是真正的現實。

原本就沒有那么多賺錢的風口，也沒有那么多理想主義的天才。

而當年站在臺上的他們，和在臺下為他們歡呼的我們，只不過是被夢幻般的泡泡迷惑了眼神。

如今終于想起——遍地機遇的時代總會過去，普通人只能步履維艱地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