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18號,《長夜余火》結束了第八部“致新世界”的書寫,同時也是整本書的完結。
舊調小隊以全員犧牲的壯烈結束了“新世界”的同時,也開啟了故事里活在灰土的人們真正的新世界,一段異常艱難的旅程至此畫下句點。
熟悉烏賊的讀者知道,他是一個習慣總結的作者。不但在完成每一卷的結尾都會有個卷末總結,在完本的時刻也必然少不了總結與展望性質的完本感言。
在《長夜余火》的完本感言里,可以清晰地看到他的創作初衷與寫作脈絡,可以說是非常完整的“夫子自道”,這也為給這本書的“蓋棺定論”提供了不少佐證。
相比起前一部現象級大火的《詭秘之主》來說,《長夜余火》無論對于讀者還是作者,都只能算得上是差強人意。但在這“差強人意”之中,還是孕育了些新的東西出來。
一部好的作品,或許有不同的評價標準,但有一點是可以確定的,那就是看作者是不是在其中取得了以往所沒有的突破。如果答案是否,那么只不過代表著新一輪的重復,新瓶裝舊酒,并非一無是處,只是遺憾更多。
在《長夜余火》中,仍舊可以看到作者的嘗試與努力,盡管比起以往的氣勢如虹、信心滿滿,我看到更多的是一種更傾向于樸拙甚至有些艱難的掙扎與奮進。
大概也是因為之前的《詭秘之主》作為“現象級”的作品實在光環太盛、珠玉在前,《長夜余火》表現出的氣質相對內斂,更加收縮,但在“收”的同時,烏賊也向“內”伸出了更長的觸角。
在完結感言里,烏賊給出了關于這本書主基調的三個關鍵詞——沉重、犧牲與荒誕。
沉重自然是由“末世廢土”題材先天自帶的荒涼、絕望的末世圖景所引發的必然效應。這種類型化的程式結構已然成為一種“約定俗成”的閱讀期待。
同時,烏賊在完結感言里反復提到一個詞“期待錯位”,很明顯,這是脫胎于“期待視野”概念范疇的。
他有意在規避或者反轉讀者們的“前理解”,故意在“末世廢土”這樣“程式化”的世界觀里不去過多刻畫已被廣泛接受和期待的熟悉劇情,偏偏要著墨那些看似無關緊要的事件、風景與人,用力地擺脫已成共識的“末世書寫”。
末日廢土的社會結構,這是比較常見的話題,但利用空間上的延展將各大勢力“原子化”,使得各自相對獨立的社會結構能夠同時并存,展現更為多樣化的“浮世繪”般的末日圖景,這才是烏賊的“末世”關注的重點。
難的從來不是創造世界,而是讓世界在“合情合理”的底層邏輯上自行發展與完滿下去。
正如他創作之初腦海中浮現的那些很有美感的畫面,如何將它們具現于筆下并且展現在讀者眼前才是他的興趣所在,當然這也導致了本書最大的缺陷,暫且按下不表。
至于是否成功地達到他的預期,他在完結感言里說得明白,總結起來不在乎四個字——力有未逮。但至少他仍走在有意突破自己的路上,盡管這突破看起來遲滯與沉重。
至于“犧牲”,這也是貫穿頭尾的概念,無論是最后舊調小組四人的壯烈犧牲,還是關于“一個代價,三個恩賜”的力量體系的設定。
尤其是這種另類的“等價交換”體系的建立,其底層邏輯是與“犧牲”密不可分的“有舍有得”的選擇,甚至閃爍著存在主義的光輝。
借此,覺醒者之間的戰斗也更加偏向“智斗”,而衡量能力強大與否也從直觀的數值概念轉向對于“空間距離”的感知與運用。
“空間”變量的引入可以說是《長夜》的一個亮點,烏賊的長處諸如嚴謹而精密的架構設定也得益于空間的引入而得到了進一步的發揮。
前期覺醒者之間眼花繚亂的克制與反克制,是本書為數不多的“火熱”劇情。至于隨著劇情發展和謎團的解開,“空間”變量的削弱也是不得已而為之,是隨著整個故事結尾處節奏加快而產生的舍棄。
最后是“荒誕”,烏賊自言是為了讓這個故事不那么沉重。
由此,無論是選了一個精神分裂的主角還是最后“執歲”命名時的隨意以及受限于“數學上的美感”而沒能成為執歲的“真理”,這一切的“不合理”在名為“荒誕”的統合下都顯得自然和可以理解了。
又是借著“荒誕”的名義,烏賊這次把觸手深入到人的精神、心理領域,乃至詭異莫測的意識與潛意識領域,甚至更多的是不可控的潛意識領域。
結合最后謎題揭開時“腦科學”領域的引入,使得前期“玄幻風”滿滿的故事瞬間降格為科幻故事,而前期看似神靈般的執歲也不過是一個個異化過了的人而已。
神非神,神乃超人。
從這個角度去理解,以凡人之身妄圖染指神域的“執歲”們,本身便是荒誕與虛妄的化身,而整個故事由此便也產生了復調般的效果。
還有一些作者的小心思,比如古典樂章題目的卷首名,和詞牌曲牌或詩詞作為卷名異曲同工,本身富于暗示與隱喻色彩,對于有所了解的讀者就像是對暗號或破解密碼,算是作者與讀者之間的小互動。
相信讀完整個故事的讀者心里久久回蕩著的一定是那句商見曜時不時就從嘴里蹦出來的“為了全人類!”——一個精神分裂的主角用看似調侃實則莊重的語氣和毅然決然的行動踐行了的口號,產生的精神震蕩效果一定是劇烈而富于沖擊性的。
為了達到這種效果,烏賊給自己揭密的手法是“回響”。
回響,他給出的定義是“通過一次次相同或類似話語在不同場景不同人物面前的反復出現,打到讓大家記憶深刻的程度”。
回想一下故事中那些反復出現的金句,無論是“處處幻夢,何必認真”還是一直貫穿全書最后升華的“為了全人類”,都是在潛移默化間被讀者接受與記住,也才在它們最該發揮作用的時刻起到了應有的效果。
其實所謂的“回響”之所以能發生作用,就在于前期的鋪墊在最后爆發時刻的兌現,也可以視作另類的“口號”。
口號與行動看似被人們習慣性地視作橋梁的兩端,因為已見過太多空有口號的現實,而當口號化為行動的剎那,迸發出的是打通理想與現實橋梁兩端的無匹偉力,由此引發的震動閃爍著人類意志的光芒與犧牲的勇氣。
唯其匱乏,故而偉大。
下面該談談本書最大的缺憾了。
其實這缺憾恰恰來自一種創作手法的成熟,《長夜》的故事打一開始就只有一個最終迷題——舊世界的毀滅。“新世界”與“無心病”的根源、覺醒者的誕生都是由這個最終迷題衍生出的邊緣迷題而已。
目標的明確導致主人公的行動具有強大的源動力,主線隨之明確,這本是非常優秀的主干結構。
然而,結構的明晰卻遇上了敘事策略的背叛。
簡言之,迷題目標與主線的過早明確卻遇上了“公路片”式的敘事手法,而公路片的敘事節奏必然是緩慢的,風格必然是“平穩”的,但主線的明確又要求快速推進,于是,在二者之間就產生了巨大的斷裂。
這斷裂來自于作者的趣味或者說“任性”。
前面已經說過,烏賊的興趣在于向讀者展示一個相對全景的灰土世界,比起故事情節的發展,他更樂于帶領讀者去看這一路的“風景”。
這是作者的有意為之,至于算不算是一種“突破”,只能說是見仁見智。
由此又引出另外一個缺憾,那就是人物刻畫上的乏力。
因為舊調小組四人一直“在路上”,作者又是從外部表現上來刻畫人物,這就導致了人物形象的單薄,基本可以斷言全部是“扁平人物”。
盡管寫作深入到意識領域,但在人物上,心理掙扎和性格轉變基本缺失,相比“人物”,把他們稱為“行動元”也未嘗不可。
為了完成這段艱辛而漫長的旅程,他們出發,他們解謎,他們犧牲,僅此而已。或許承擔了“主角”任務的商見曜更鮮活一些,但因為過于執著“為了全人類”,當他犧牲的時刻,反而會覺得“果應如此”。
倒是結尾處的“回響”更加觸動人心,一群孩童在老師的帶領下朗誦舊日的經典,回到古典的箴言,接續精神的血脈,這大概才是“余火”的生命與希望之所在。
“長夜余火”是文明的灰燼。
如果說結尾處引用偉人“為有犧牲多壯志”的詩句,隱含的是舊調小隊無言卻始終堅定如一的“敢叫日月換新天”的豪情壯志。
那么,當結尾的一聲巨響點燃“新世界”的引線,以消滅一個虛擬的“新世界”而打開通往真正的“新世界”的大門的那一刻,同樣是來自于偉人的這句詩詞恰恰再合適不過——
橫空出世,莽昆侖,閱盡人間春色……
我以為,這也是獻給舊調小隊四人組最好的紀念。
艱辛而漫長的灰土之旅終有盡時,再蕩氣回腸的故事也終有完結的一刻。
或許對于一名創作者來說,故事必須要有一個結尾與生活本身沒有結尾的延續性從來都是不可調和的矛盾。
還有著一群守在故事外的讀者愿意陪他和他們一起經歷故事里的一切,同呼吸共命運,在驀地結束一段故事的同時,又會懷著深沉的期待隨時準備迎接下一段旅程的開始,懷著愛與希望。
比如明年的3月4日,比如終將到來的詭秘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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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晴空,一個安靜寫字的u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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